纳兰容若

2019-07-15   来源:诗词
柳下闻琴和清词,正是那阕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。一首曼妙的词,画楼西泠,风花雪月,初初相识。只是,家家争唱饮水词,纳兰心事几人知。

人生若只如初见。人世一切,若只如初初相见。彼时杨玉环还 是静好佳人,李隆基还 是明主。霍小玉还 不曾凄怨,李益也还 不经伤了伊人。离还 只是离,望舒还 只是月神。一切还 未发生。回首,了却前尘,却又记取,何人桃花面。回廊一寸相思地,他又为谁风露立中宵。踏过夕下的小楼,遥望岁月堤晓。等到雪漫了眉梢。只是不如初见。

何处悲风秋画扇。班婕妤萧索地低低吟唱。她只是一个过客,匆匆路过汉成帝的心底。她留不住他。纵扇歌再妙,不过空惹后人嗟叹。容若也悲歌。他借班婕妤悲叹,他留不住她。她最终还 是成了宫妃。皇权之下,不甘落寞的背影,总徘徊。岂止一二?

他还 忆得那年初雪。一骑乌骓踏雪,衣诀缱绻。少年郎不经意间拂落了枝头的梅。一转眸,树下一抹小小的身影。她探出小小的头来,乌黑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。美好地不似人间。

他猛地听见花开落。

哪管它塞外雪。

他与她园中戏,她伴他墨添香。他琴曲铮铮,她一舞惊鸿。他立月下,她傍花前。他笑着望着她,等我功成名达,许你一世繁华。她信了。他也确实会做到。他是容若啊,深情不悔。一路扶摇,轻斩春闱。只叹,天妒了。北宋以来,惟一一人,生于富贵家,清高如月华。天也妒了。这等风华士子!

待他将功成,却惊悉她入宫闱。

无言,断肠。他黯然神伤,卧病在,错过了殿试。

从此,凉薄成了他生命的底色。纵有妻卢氏安抚,他心中始终缺了一角。

那是她的影。她的风。一种名曰“相思”的病。

莫教星替啊,我的小人儿。皇城乱花迷眼,你会沉湎。不是疑惑,而是肯定。没人经得起花柳世界的诱惑。他却还 在期望。他扮作喇呐,冒死寻她。寻她千百度,一再回首,她从未在灯火阑珊处。

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他宁愿相信是自己变了,不如过往情深,才遗失了她。他虽已猜到料到,却不愿相信。他告诉自己,她还 是词中那个,第一枝折花样画罗裙的她。然故人心已变。

寞寞雪,他还 记挂着她。佛前明灭闪烁几百年的灯火,也无言。

非关癖轻模样,冷处偏佳。别有枝芽,不是人间富贵花。

他的她是那么轻灵美好,怎会是皇城中那贪婪的俗妇的对手?

他手中的笔渲下一块墨迹。他要找到她。

不久,赏赐到。她被封为嫔妃。

他歌到喑哑,曲到断肠。不用再找了罢!她过得还 好。只是他一人,依旧在原地,弹唱那经年旧曲。

他放不下。转过回廊叩玉钗。她却没回应。拾得翠翘。她仍不动容。他渐渐熄了热火,却散不了余。他还 为她作词,仍是一腔深情。只是词中的人,再不会微微绯红了脸,软地赞他写得好了。

他因她卧病在。没了她,怎需功成名达?他曾许她花前月下,她走了,他亦无心功成名达。

卢氏出现了。她陪他谁念西风独自凉,陪他断肠声里忆平生。她是一朵水墨清浅的梅,洇开在笔尖纸面。

他们在富贵繁华中守着一段旧尘缘,自己拼凑出一间旧屋,依稀是那副模样。

只是他心底仍有化不开的愁。此夜红楼,天上人间一样愁。

于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。怜取眼前人罢!苍天又带走了卢氏。他心中唯一的救赎。鸳鸯小字,犹记手生疏。奈何佳人已逝。

雨歇微凉,十一年前梦一场。他叹。

一往情深深几许?深山夕照深秋雨。他咏。

他世出繁华,富贵人家,却羡佛前喇呐,隐居云霞。他多情月下,至义无暇,却又敏感静安,用情至深。他以词入画,才气自佳,却是一生闲暇,不得重用。

纳兰这个男人,是绝世无双甚至五千年都只有一个的。他只是来这世上,倚楼听雨,笑望红尘。待陌上花开,卿自缓缓归。

莺红柳绿,画角楼上。总有抱琴独上高楼的人,为了一剪经年旧事,幽叹,人生若只如初见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当时明月在,未照啼人归。

若有来生,何必有来生。

一世落寞,足以使这朵佛前的青莲不再迷恋烟火人间。

纳兰容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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